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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10月27日 星期三

內心的魷魚遊戲(二):走在玻璃橋上的男人


作者:王家齊




昨天寫到女孩內心的魷魚遊戲,有朋友問我,那男生呢?男生也一樣嗎?我想了想,想起了一位走在玻璃橋上的男人—

「又能怎麼辦呢?」男人不發一語,卻脹紅了臉, 180 公分的修長身軀,癱軟在諮商室的沙發上—他失戀了,就在他認為最不該發生的那一刻。

「我想說交了女友要成家了,身為男人不就應該拼事業嗎?」

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談分手了。
據說他的女友這次鐵了心,連他挽回的訊息都不讀,索性封鎖加刪除。

我好奇「這次」他如何應對?

他看了我一眼,像是我問了一個怪問題「不就那樣嗎?繼續工作,繼續賺錢,繼續還該還的債...」說完,他嘆口氣,伸了一個大懶腰,整個人像是被沙發吞到裡面。


男人的墜落


其實,他正在墜落。
不,應該說,他總是站在墜落的邊緣。

他每天回去都要喝個爛醉「當你回家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人,打開Line也不知道要找哪個朋友說話,你不喝酒嗎?」

他長得算好看,偶爾會有Tinder上的女孩來家裡,一夜過後卻只剩下空虛。
然後他就回去喝更多的酒。

「你知道嗎?有天我起床頭痛得要命,大概六七點吧,太陽照進來,外面小鬼都上學了,吵吵鬧鬧的......」

我突然覺得自己真他媽的廢。

那一刻,你會覺得他的聲音跟身體分離了

他的聲音說著「我他媽好爛好難過」
他的身體寫著「我他媽根本不在乎」

也許只有一個共通點,就是「我他媽」這個語助詞吧。

想著這件事時,男人的聲音打斷了我—

「欸,你看過最近很紅的那個魷魚遊戲嗎?」

「其實我不是真的很想看,但我前、前女友叫我一定要看(他在說『前』的時候頓了一下)」

「一開始我覺得這部戲很蠢,什麼生存遊戲嘛,以前大逃殺、要聽神明的話不也都拍過了?」

「但我看到玻璃橋那一集...我覺得我他媽就像玻璃橋上那些人,往前死路一條,往後也是...」


那也就只能跳了。


男人,與名為父親的男人


他這輩子都在往前。

所謂現代版的「五子登科」,房子、妻子、孩子、銀子、車子,他想盡辦法用極快的速度達標。同時,他也瞧不起那些「跟不上」的朋友。學生時代的哥兒們,一旦覺得對方成就不夠格,就火速切斷關係。

然而,當他自己也「跟不上」自己的時候,麻煩就來了。

「他們在橋上拼命的時候,旁邊不是有一群有錢老白男在看嗎?」

「那就是我覺得最幹的地方。這輩子再怎麼拼,都拼不過那些老傢伙。」

男人在談的,其實是他作為一個男孩時,與父親的權威議題。他爸是一個工作失敗後拋家棄子的男人,卻在家裡擺足架子,看不起所有人。從小跟媽媽相依為命的他,很早就做了一個早期決定...

我這輩子絕對不要像我爸一樣沒用。

然而一路奔跑的路上,當他不慎跌倒的時候,他開始否定自己,羞辱自己,覺得自己不夠格。自我否定帶來的痛苦感,在男人身上分裂成兩個部分:自卑的男孩,與暴烈的傭兵。


傭兵與男孩


傭兵上戰場時,所有的感受都被切掉了。他進入「戰鬥模式」,眼前只有敵人、競爭與勝負。這時的他冷酷無情,只求成果。但這樣的他,在親密關係就麻煩大了—

一開始,有些女生被他的「狼性」吸引,很快就談了戀愛上了床,這沒什麼問題。但是,當激情的烈火慢慢退去,兩人開始要過生活的時候,幾乎他每個前女友都抱怨—

「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麼。」

前女友們覺得男人就像一塊大鐵板,生氣難過全部化為沉默,或是「改天再說。」這還好,有時候雙方吵起來,男人突如其來的大吼大叫,更讓女人們無法忍受。

確實,沒有人受得了在親密關係被這樣對待,於是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,他們就分手了。
就像現在的他,仰頭望著天花板,身體縮得越來越小,像是要躲起來似地。

躲起來的,是那個自卑的男孩。他蹲在角落,只用一雙眼睛看著這個世界。
幾乎每一雙嘗試找他的大手(相對於小孩),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...
就如同他的前女友(們)。


「可是我感覺不到」


男人說,他們談戀愛時,雙方最痛苦的那一刻,是女人用力地抱著他,邊哭邊說「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,你不要放棄自己」的時候,他什麼都感覺不到。

對那時的男人來說,也許沒感覺反而好。因為有的時候,他會全身發抖,覺得自己根本不值得這些,覺得自己就是一攤爛泥,覺得自己到底憑什麼繼續跟這個女人走下去...

那一雙溫暖的手,在這裡,卻變成了男人的羞愧。於是,雙方都很痛苦。

「你每天拼那些輸贏,真的有這麼重要嗎?」前女友臨走前這樣問男人(我想她問的是「真的有比我重要嗎?」)對男人來說,輸贏很重要嗎?當你會因為輸掉而羞愧致死的時候,輸贏就變得很重要。

就好像玻璃橋上一個一個墜落的人們,要拼命記得前人走過的路,又要被後面的參賽者催促,在這樣的權力結構下,一次一次走到墜落的邊緣...

那麼,這樣的自我否定(與自卑自大),又該怎麼面對呢?


一、長出力量,需要承認脆弱


這可能是最難的一步。

許多男生喜歡問 How,想要找到一個絕招,可以無敵無損血通關。然而,真正的力量是能夠包容內在的脆弱。傭兵沒有錯,但戰爭結束時,要有能力把躲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小男孩找回來。

倒也不是你要做什麼厲害的心靈成長,才會做到這件事情。可是男人們,要先學會把害怕、受傷、憤怒、低落等等感覺,一個一個地找回來。

意思是,你需要學會:

1. 認出情緒:看見聽見並接受,不否認自己有這些情緒)

2. 命名情緒:增加情緒詞彙量,學習說清楚自己的感受)

3. 探索情緒:知道這些情緒在幹嘛?生氣在氣什麼?傷心在傷什麼?)

一次一次的練習,小男孩才敢從角落探出頭來,才敢接受自己或另一半給出的「好」(記得那個令人心碎的擁抱嗎?)


二、跳脫規則,力量不只一種


要能正確認識自己的力量,需要旁人正確的回饋。

力量不只一種,但是主流男性文化形成了一種「這才是力量」的氛圍,你當然可以玩這套遊戲規則,但這就像進到桌遊店玩遊戲—

有些桌遊強調資源分配,有些桌遊重視演技說謊,有些桌遊則需要團隊合作,在不同的「遊戲」中,其實需要不同的「力量」(關於這點可以看看我對魷魚遊戲「剛布」的故事分析)你當然可以玩主流的遊戲,可是跳進去玩之前,也許要先想想這是不是你最能玩?最擅長玩的遊戲?

找到自己的力量,以及力量能夠發揮之處,是打破規則的關鍵。一個好的老師,好的心理師,或著好的教練(無論是職涯教練或健身教練),可以幫助你學到這些。


三、整理父親(權威)的議題


這個說法其實並不準確,在心理諮商中,處理父親議題也就意味著處理母親議題。記得男人的早期決定嗎?「我這輩子絕對不要像我爸一樣沒用。」其實背後有一個括號沒說

我這輩子絕對不要像我爸一樣沒用(害到我媽)。

每個男人的議題與發展階段不同,有些男人在諮商中要處理的是過度擔心媽媽,而放不下媽媽的主題(這有時候就變成了女生眼中的「媽寶男」)

有些男人則是要來處理又想被爸爸認同,又與爸爸競爭,而在競爭過程中因為「輸贏」而看不起爸爸,或是看不起自己的主題(這就是所謂的「權威議題」,常常會發生在職場與上司/下屬相處,或是在學習歷程中與老師的關係)

如果說前面兩個(承認脆弱、跳脫規則)是基本功,那麼把父親(權威)的議題整理好,就是練功背後的心法。

知道為什麼 Why ,就有機會想到怎麼做 How ,而熟悉 How ,也會深化我們了解 Why 。


延伸閱讀


2021年10月26日 星期二

內心的魷魚遊戲(一):當一二三木頭人成了每天的生活...(2023更新)

 作者:王家齊





你玩過一二三木頭人嗎?《魷魚遊戲》當紅時,你也對那個詭異的大女孩,有種說不出的熟悉與恐慌感嗎?

當時,許多來諮商的來訪者,和我提到類似的感覺...


魷魚遊戲的共鳴


其中一位有這樣感覺的來談者,是個非常、非常努力的女孩。

當別人收拾東西下班的時候,她留下來把每個檔案的格式調對。
當別人放假自拍美食打卡時,她計畫著我還該去上哪個證照課?

當別人抱怨老闆同事的問題時,她全部聽進去了,她開始檢查自己是不是也犯了類似的錯,是不是那個豬隊友?

幾乎每一次諮商,我們都在討論這些焦慮。因此,當她提到她看了『魷魚遊戲』的一二三木頭人,心裡有種奇怪的恐慌感時,我一點都不意外。


「抓到了,妳當鬼」


每一次諮商,我們總會一起發現那個『鬼』。

而她,就是穿著綠色外套,時而為了活下來努力奔跑,有時僵住無法動彈,並踩過自己的屍體一步一步前進的那位參賽者...

女孩有很嚴格的「自我否定」傾向,這是她為什麼又要死命奔跑,又會在某些時候卡住動不了的原因。

我曾經請她把內心的「鬼」叫出來給我看看—不是真的招魂作法那種,我請她扮演心中那個罵自己的聲音,暫時把我當成她自己,然後罵看看。

一開始她有點尷尬不好意思,說這樣不太禮貌會冒犯你。但在我邀請下,她同意嘗試看看—

突然間,她像是換了一張臉,原本柔軟溫柔的聲音,突然沈了下來,接下來的每一字每一句,都像是魷魚遊戲那招牌的「處刑」槍聲般,撕裂而響亮

「妳真的很爛!怎麼可以這麼丟臉!為什麼不去死好了!?」

即使我心中早有預備,聽到後還是不自覺深吸了一口氣,就像是身上中了一槍又一槍,只剩最後一口氣。

我還來不及開口,就發現女孩心中的「鬼」轉頭回去了—因為她的神情愧疚,不斷用原本溫和的聲音向我道歉。

這時我才懂—啊,這才是平常家人、同事與朋友見到的她。


自我否定的特徵


女孩每天過著「一二三木頭人」的生活。

當「鬼」靠著樹幹數一二三的時候,她是個溫和貼心討人喜愛,但有時會讓人覺得沒什麼主見的女孩。當「鬼」轉過頭,用嚴厲的眼神全面掃描自己時,她是那個滿身鮮血,嚇壞了的參賽者

有些時候,她就是那個「鬼」,用同樣的眼光檢視別人。

這就是「自我否定」的特徵。

有時候,自我否定=全面的「自我監控」+嚴格的「自我懲罰」(記得魷魚遊戲裡面那個詭異的大女孩,也有一雙監控的雙眼嗎)#雖然主角威能還是有的怎麼掃描都不會掃到抖個不停的男主角

有時候,自我否定也會從「自責」變成「他責」,這時候女孩變成了「鬼」。而那些與女孩親近的人們(比如:家人、男友、女友或是好朋友)就變成了綠衣服的參賽者。


自我否定的應對


那麼,自我否定該如何應對呢?

以下我介紹三個方法,它們有時候可以一起使用,有時候需要先做到一個,才能去做另外一個(諮商的其中一個功用,就是讓心理師和你一起判斷,現在該做哪一個?)


1. 夠好就好

自我否定的人永遠會找出自己不夠好的地方,然後大肆批評與羞辱,這樣做會造成長期的自信低落、莫名的緊張焦慮、甚至最後就會逃跑或無法動彈(記得魷魚遊戲在一二三木頭人開第一槍時,參賽者們的反應嗎?)

「夠好就好」是一個要鍛鍊的心法,也可以看成一種思維(mind set)。不管是透過自我提醒,書寫在手機或筆記本,還是有支持團體相互協助,都是在理性層次協助建立這個良好習慣。

但有時候,這個方法不太夠用,因為在我們狀況最糟時,理性層次是動不了的,腦科學研究也發現這時候的運作是以情緒腦為主。此時「我都知道啊,但是...」的感嘆就會跑出來...

因此我們需要其他兩個做法。


2. 事實查核

事實查核可以說是在情緒混亂時,「補」理性的方式。所謂事實查核,其實就是要在混亂時往後退一步,去看看「自我否定」放了多少「假新聞」給自己。

為什麼可以說這些是假新聞?

並不是所有自我否定的內容都是假的,有時候我們確實會犯錯,會有需要改進的地方。可是自我否定常常會把我們帶離現場,用「抽象而煽動」的自我對話,說服我們「你不要管(證據)了,反正你就是很爛...」

這些就是假新聞。

因此,當自我否定出現的時候,事實查核就是往後退一步,看看哪些批評指教是有道理的,確實可以收下來改進?哪些則是毫無事實根據,只是一堆情緒發言的假新聞,那就要選擇忽略它們,或是學會敷衍「謝謝指教」。

這其實是蠻高級的技巧,我的諮商工作中,有相當程度的比例是協助來談者建立這個能力,這時候我的位置就比較像「教練」,共同建立並鍛鍊這個「思維肌肉」。

不過,有時候來談者自己也會發現,怎麼每次來談到最後,都是相同的幾個主題,幾種聲音,像是跳針一樣不斷出現。這時候,就需要第三個方法...


3. 找出源頭

「這些自我否定的聲音是誰的聲音?」

想像魷魚遊戲裡的那個詭異大女孩,如果是一個裡面裝著許多大小不一娃娃的俄羅斯娃娃。若是我們能(在不被射殺的前提下)打開這個娃娃,妳會看到哪些人?

答案很多:媽媽、爸爸、阿公阿嬤、小學老師、前男友前女友,或是過去工作坊與課程的講師...有時候是一兩個人,有時候是很多很多人。

找出這些聲音的來源,才有機會幫我們看清「鬼」的真面目。原來,那不只是我們自己,也是過去人生遭遇的重疊,在這一刻融合而為自己的聲音...

把它們寫下來,好好認識它們,並把這些聲音還原,也就是下次當自我否定出現時,你要開始區分「這是我現在對自己的看法?還是過去某個人對我的看法?」

這絕對不是一個容易的過程,甚至在自我探索時會經歷混亂與衝突,在諮商中常常也要輔以創傷知情與治療的協助,才能好好度過,並練習區分。


後記


在許多眼淚與勇氣交織的歷程後,女孩開始學會「抓鬼」,同時知道那是來自前男友的羞辱,也是與媽媽愛恨混雜的感受。

即使一二三木頭人的遊戲偶爾還是會出現(我腦中不禁想起孔劉笑笑揮手的那一幕),女孩開始學習對自己說「我聽到了,但我不要玩這個遊戲。」

木頭人沒有不見,但你可以選擇如何回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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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10月19日 星期二

【故事分析】魷魚遊戲S01E06『剛布』的四種遊戲

 

作者:王家齊





防雷注意:以下有魷魚遊戲的雷,如果你還沒看過也想自己看,請速速離開以免影響觀影樂趣~


其實不只是『剛布』這一集,這個導演/編劇是蠻擅長一次走好幾條劇情線,在不同的時間點鋪排平台(Platform,可以想成角色的日常生活)以及轉折(Tilt, 可以想成角色生活的改變,也是故事吸引人之處)


『剛布』這一集,從片名開始,就隱涉了夥伴兩字。而相較於上一個遊戲是團隊與團隊的對抗(這也成了角色的『日常生活』,因為上一個拔河遊戲要比力氣的餘悸猶存,大家很自然地覺得這個遊戲也是要找一個好『夥伴』)


這是剛布這集的核心:信任與背叛,這形成了雙人場景(Two-Person Scene)的動力。從(反轉觀眾/參與者預期)的分組開始,你可以看到即興劇的場景工作(Scene Work)很鮮明地展開,以及它們之間的平行(對話)關係


這一集的主線有四條(私心覺得夫妻那條線也算進去是五條,不過這次分析就不計)(另外我有記名字困難XD,所以主要就用角色簡稱而非姓名代替了~)


1.男主角&老爺爺(欺騙線1)

2.學霸&阿里(欺騙線2)

3.老大&小弟(男孩線)

4.姜曉&智英(女孩線)



舞台是怎麼設立的?


分組後是第一次轉折:上個遊戲的預期被打破(預期要找有力氣的人,女性在團體動力中變成弱勢,韓美女嘗試打入群體失敗後落單)


遊戲規則公布後,大家意識到原本要合作的『夥伴』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,於是轉折(tilt)發生了:原本的合作關係會因為這個規則走向哪裡?也就是轉折後的發展成了觀眾注目的焦點。


因為遊戲規則的關係,各組紛紛散落在老村莊的巷弄之中,遊戲的舞台開始了(可以留意一下,每一組是怎麼選擇舞台空間的?)



Two-Persons Scene是怎麼開始的?


各組的『平台』來自角色之前的『關係(恩怨)』以及他們選擇的『遊戲』,這是這場故事迎向改變之前的地基。


這裡的遊戲其實不是彈珠遊戲(老實說,我認為以這部戲的做法,這個遊戲是玩擲銅板,玩跳房子還是玩剪刀石頭布,都沒差...),而是兩個人透過決定規則、玩彈珠並贏得對方的彈珠,其中形成的『關係遊戲』,也可以說是溝通分析的『心理遊戲』


1. 男主角&老爺爺的平台是『無法開始的遊戲』

男主角想玩,而老爺爺不想(看起來像是失智發作地找老家,當然到底在幹嘛就各自體會XD),當一方看似不在乎死亡,而遊戲無法開始,男主角就陷入了完全的無力困境(我不跟你玩,你就沒用了)。


2. 學霸&阿里的平台是『沒關係我幫你』的遊戲

這延續了學霸尚佑與阿里第一次離開魷魚遊戲的地基:阿里沒錢打算走回家,而尚佑給了他車費(別忘了尚佑自己也是投資失敗欠了一大筆債)


這是第一次的遊戲『沒關係,我幫你』,這裡也突顯了學霸的個性:透過施予文化/經濟弱勢的阿里(這甚至不是他的童年遊戲),尚佑在這裡維持了一個微妙的自尊


3. 老大&小弟的平台是『看現在誰是老大』的遊戲

這邊一開始就翻轉了老大與小弟的關係,老大在猜彈珠遊戲節節敗退,惱羞成怒要透過暴力奪回原本的權力,然而更大的暴力(拿槍的士兵)站在一旁,小弟有人撐腰便囂張了起來...


在我看來,這是非常男孩(陽性)的遊戲。


4. 姜曉&智英的平台是『來說真心話吧』的遊戲

這裡有一個對觀眾預期的小翻轉,如果我們不玩這些臭男孩(臭大叔)的遊戲呢?身為少數存活下來的女孩(特別才經歷過前面的分組),她們做了一個不同的選擇—


如果我們不玩彈珠遊戲,我們可以玩些什麼?


智英建議她們玩『說秘密』的遊戲,這是一個很特別的選擇,她給了一個看似合理的理由說服冷冷的姜曉『反正我們其中一個人要死,不會再見到彼此,所以說什麼秘密都沒關係。』


女孩們看似跳開了臭男生的粗野競爭(請見隔壁棚的老大與小弟)但,秘密遊戲隱藏了另一種特別的效果—



遊戲的轉折,以及再轉折


1.男主角&老爺爺(欺騙線1)

當男主角終於成功說服老爺爺玩猜彈珠(看起來終於拿回主導權),男主角卻節節敗退,眼看就要輸掉最後一顆彈珠(全劇終)


這時候老爺爺『突然』失智,把控制權讓給男主角『你剛剛說什麼?』。這時候來到了第一個轉折與抉擇:要騙老爺爺活下來,或著認命受死?


男主角選擇了前者。

而這樣『方便』的欺騙讓男主角食髓知味,甚至最後演變成主動欺騙老爺爺以取得更多彈珠(這點對應最後與尚佑決戰時的悲憤,其實是很值得玩味的)


過程中老爺爺再次『失智』,微妙地拿回主導權,而最大的主導權(或是面質),其實是老爺爺指出『我知道你在說謊。』


幾經轉折的平台在此震盪,一路衝到結局。(因為這是主線,後面當然有許多彩蛋與邏輯的討論,這邊就掠過不談)


2.學霸&阿里(欺騙線2)

當那個你所施捨的弱者,帶著歉意地不斷贏走你的彈珠,你到底是強者還是弱者?


無論答案是什麼,這都非常羞辱,特別是對於機關算盡的學霸尚佑來說。


這裡尚佑運用了『剛布』的黑暗面,與阿里談判甚至做了一個未來引導,『預言』遊戲後面會怎麼發展與進行...


然後他背叛了阿里,而這是被規則所接受的。剛布在這裡的黑暗面是,如果我相信你,我跟你合作,那我就要冒著被你傷害的風險


尚佑並沒有直接使用暴力,他使用文明的規則,以及隱藏在外套底下的手法,讓一切最後導向對他有利,透過『欺騙』,他狼狽地演了一齣戲,拿回主導權。


男主與尚佑的兩種欺騙,形成了兩種不同的意義。


3.老大&小弟(男孩線)

老大在危急存亡之秋,想出了一個新法子:確實不能用習慣的暴力讓小弟臣服,那如果換一個遊戲呢?


有趣的是,這裡老大倒也用上了自己的說服手段,還對工作人員說『這樣才是你們說的公平啊。』


換了一個遊戲後,手氣丕變,結局是有一點小設計,不過跟運氣比較有關,就掠過不寫。


這裡的轉折是:換一個遊戲來玩(以及囂張的小弟如何從高地位跌落)(還有那種很陽性的『我就打臉你』)


4.姜曉&智英(女孩線)

說了秘密後,就會是朋友。


這是秘密最微妙的地方,智英詢問姜曉在北韓的生活,以及為何會從北韓過來,當秘密開始浮現的時候,一種隱性的連結產生了,她們開始更認識彼此這個『人』


然而直到這裡,姜曉與智英的關係都還不算轉折,姜曉仍然維持一種漠然的冷,而智英則像是天真中二的少女...


直到智英也說了自己的秘密(注意這之後換姜曉主動問智英『妳出去以後要做什麼?』),轉折在這裡發生了。


雙方真的開始『在乎』彼此,真的變成了朋友。而這裡智英第二次說『要不要一起去濟洲島?』這次的『我又說錯話了』就開始心酸。


死亡、犧牲與別離的心酸,並不在於死亡本身有多壯烈,而是活著的羈絆有多強烈。這場戲的轉折讓姜曉開始有了溫度



嚴格來說,應該是Three-Persons Scene


一直站在旁邊的士兵,除了負責監視與處決,在戲劇中也有一種旁觀者/審判者的功用。無論是尚佑失控對阿里動手被士兵拿槍制止,或是老大靈機一動跟士兵談判換規則(還真的被接受)


在兩人的衝突與遊戲中,使用旁觀的第三者也是一種策略。


延伸閱讀
【即興劇工作坊簡介】如何演好一場戲(Scene work)?
【教學即興力Q&A #2】即興劇如何引導學生打地基?


最新文章



2021年10月11日 星期一

【助人者的禮物】鏡映,是看見狀態;療癒,是改變狀態。




註:本文改寫自我之前的臉書貼文,作為【助人者的禮物】系列文章的第一篇,是想要單刀直入地談談,即興劇對於心理師『本質』上的幫助是什麼?

狀態(State)這個詞並不好認識,因為它通常是沒有語言的,只能用體感與圖像去感受,最後再勾勒回語言。這也跟即興劇的地位訓練相互呼應—

然而,這不就是心理師每天面對的事情嗎?


改變,是狀態的改變


今天看艾瑞克森催眠協會的Level A課程,Zeig老師說『催眠』是一種透過溝通而形成的狀態

就好像『愛』是一種狀態,『幽默』也是一種狀態,相對地『憂鬱』『焦慮』與『憤怒』也是一種狀態

這在催眠運用於心理治療的啟示是:

如果你可以讓一個人發現我可以從我『原本的狀態(比如沒活力)』移動到『新的狀態(比如催眠狀態)』,那我就可以體會『改變』的可能性


這裡的關鍵我認為有三個:

一個是催眠這兩個字,其實就是『狀態改變』的關鍵字,你可以想像____可以代入其他的字詞,且同樣適用...

也讓我想到一個心理治療老前輩說

不要刻意販賣心理治療,人不一定是透過心理治療才能成長,談一次好的戀愛,去一趟好的旅行,也有可能促成改變


療癒並不見得愉快


第二個觀念更難一點,因為有些反直覺

所以,『療癒』很多時候並不令人享受,泡溫泉吃美食的『好療癒』跟治療的『療癒』並不相同

『好療癒』是因為有舒服的感覺,像是被服務或享受,可是這跟做治療的『療癒』有一段距離。

治療的『療癒』有時會有一種舒服感,但因為目標在於經驗狀態的改變,而改變就是會不舒服

所以一直追求舒服感,是無法做好療癒的


鏡映:看見狀態


第三,要能『改變』狀態,要先能『看見」狀態

這點看起來很基本,可是基本往往最困難。

我們渴望改變而進入新狀態,但是過往的習慣與經驗會讓我們不自覺地『彈』回舊狀態

重點是我們並不自知。

所以最重要的問題或許是:有沒有『發現』自己在哪個狀態,因為所有的solution都必須聚焦在這裡。

聚焦在知道自己現在是否『彈』回舊的狀態,才能選擇『用什麼方法』進入新的狀態

那這個『知道』或著說『發現』,也是做治療最寶貴的地方。因為自己很難知道自己,甚至會有很多盲點(創傷與防衛帶來的障礙)

治療師的『鏡映』是很重要的資源,透過像照鏡子一般看見自己,懂了自己,才會有一個從『別人發現我』到『我發現自己』的過程,

前面也提過,狀態多半是沒有語言的,也就是說你不能直接用語言對應這個無形之物(雖然多少可以捕捉一點),你更需要『體會』

這裡的『體』很有意思,其實鏡映是一種體感狀態。而演員所受的訓練中,體感的使用,與角色或觀眾的貼合度,是最重要的元素之一。

因此,一切的秘密在於『看見』狀態,『體會』狀態,然後『改變』狀態


從鏡映狀態到呼應狀態


治療師與工作坊教練的基本,要能『看見』學員的狀態並引導『覺察』,這是前述的鏡映。

但好的治療師與工作坊教練,會讓自己進入不同『狀態』(不管他們是有意識這樣做,還是無意識的直覺,或著有人會說老師的『氣場』)

透過自身狀態的轉換,帶來學員狀態的轉換

這點很不好練,不過從幾年前我就看到國外有給治療師的即興劇課程"improv for therapist",大致上就是往這個方向走(這也是【助人者的禮物】系列文章的起源)


(話說他在書中有提到,他也去上過即興劇,一個戲劇博士帶的,他描述的那個工作坊畫面好熟悉啊,包括學員一直問『做這個有什麼意義?』的部分XD)

但要進入什麼狀態,才能發揮最好的影響力?這就要依賴個人對於即興練習與技能的掌握了。


延伸閱讀



【助人者的禮物】前言:即興劇帶給一位心理治療師的...


作者:王家齊





寫在前:這篇臉書貼文,原本是紀錄演出後的一些感想。最近覺得可以開始把我從2010開始投入即興劇的學習,與這幾年在心理治療的工作相互映照,開始說清楚,即興劇到底帶給一位心理治療師什麼?


十年磨一劍


十年後的今天,我將用一系列的文章試著說清楚,即興劇到底為一位心理治療師的專業/自我成長歷程帶來了什麼好東西?心理師學習即興劇到底有什麼好處?又真的有這樣的需要嗎?

以下第一篇是前言,也是一切的起源。


當我走入即興,我走進一趟歷程


之前三語事的演出剛結束,有同為心理師的朋友問我,為什麼這麼「有空」?明明已經過著在診所接心理治療的半全職生活,還要繼續做即興劇場,帶工作坊?

我想了想,但沒直接回答他。因為好難用語言說清楚,我在走的歷程是什麼。

我第一次被歷程這個詞打動,是在去年的屏東。已經認識五年的西西里訓練師,帶我們做了一個練習。

他把所有人分成兩組,要求我們在20分鐘內完成一趟「飛行」。我們這組在工作坊中/工作坊外,正好都是習慣獨立作業的人,很快就分工分好各自進行,想著最後再把飛行所需的素材拼在一起。

多頭進行,多有效率。

而我們失敗了,飛行所需的每個零件都還堪用,拼在一起卻零散地落了一地。因為我們在最後的5分鐘,才開始認識彼此的工作。也就是說,我們清晰知道終點在哪,卻試圖運用策略而忽略了中間的歷程。


好好照顧我的花


訓練師問我們「在這個歷程中,你是修理鐘錶的工匠?照顧一朵花的園丁?」

於是我告訴我自己,在接下來的生活中,儘管還是需要成為一名工匠,但不要忘記擁有並照顧一朵花。

心理治療也是這樣呢。我們要能夠開始一趟旅程,也要能在50分鐘到的時候結束,在這中間還要不斷丟接,發現亮點,或是一起度過平淡難堪意外與失敗。

而這正是每一場即興演出所經歷的。我們在排練準備好自己與場地,歡迎並感受觀眾進到我們之中。在演出過程中,所有人共同經歷了高低起伏,清晰迷失或靈光一閃,然後我們注意時間到了,打包今天的所有(這是我在三語事演出最喜歡的一段)。

或許我並不是太有空,而是努力記得在齒輪轉動的現代中,留住一朵花開的時間。而我隱隱約約覺得,這也是心理治療師應有的,活在歷程中的能力。

關於我所參與的『歷程』,可見下列文章


以及在這趟旅程中,我與夥伴所留下的身影...
















延伸閱讀




2021年10月9日 星期六

【教學即興力】熟悉學派就像是熟悉一種語言


作者:王家齊






語言決定了「你怎麼看」


1.語言會決定你看事情的方式

2.語言會決定你看世界的方式

3.新的語言會擴展新的方式

4.說特定語言會讓你看起來像『那種人』

5.說特定語言會讓你熟悉他們的溝通模式

6.所以有些語言會被拿來拜


學習語言就學習了思考


7.被拜過的語言,用字會被詮釋也被限制

8.要熟悉學派,就要熟練語言

9.會講新語言的『詞彙』會讓你看起來有學問

10.會講新語言的『片語』會讓你可以借來用用

11.會講新語言的『句子』讓你開始引導與思考

12.當你能夠用新語言寫一篇自己的文章,你就是所謂的專家


學徒琢磨語言,專家發明語言


13.所謂的專家,也會發明自己的『新語言』

14.但不一定有人會聽,有人要講

15.『新語言』要能活起來,必須掌握一個關鍵元素:換框

16.這就是為什麼有人是基本教義派,有人是懷議論者,有人則是無神論者的原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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